莫札特歌劇《魔笛》的小人物狂想曲


  其實我對於音樂家、演奏家或樂曲的背景知識,一概『不怎麼知道』,唯一有把握的就是CD唱片放出來的真實聲音與視聽總譜上的音符;若要我詳細說明『魔笛』的創作背景與相關知識,我會答不出來。然而聆聽魔笛,總會被劇情的善惡逆轉搞得頭昏腦脹,這是怎麼一回事?

  以總譜上的劇本記載而論,夜之后的老公應該是被薩拉斯托感化了,所以把代表邪惡的某種法力寶物獻給他代表悔罪悔改。但是夜之后因為老公的這個行為而被剝奪法力,『奪權之仇』這是她對薩拉斯托第一件不滿;老公不陪伴我堂堂美麗無雙的夜之后,卻去追隨薩拉斯托尋求什麼神聖快樂,『奪夫之恨』是她對薩拉斯托第二件不滿;偏不想把女兒嫁離身邊,卻被硬搶去調教了,『奪子之怨』是她對薩拉斯托第三件不滿。於是夜之后最後唱出了千古名曲『復仇之歌』..........

  看起來,莫札特嘗試把這些高貴高尚的貴人(女王、祭司、神的僕人)都描寫得像帕帕基諾,風趣調皮又荒唐可笑的作為成為魔笛的主軸。據此來看各演奏家的詮釋版本,可以發現兩個主要方向:一個是回歸最天真純樸的魔笛,另一個則是刻劃強烈戲劇性的複雜人性。

  我們要比較的就是這兩個代表性的版本,意謂著兩個截然不同的詮釋方向:


托斯卡尼尼 1937 MONO版,CEDAR AB 78528/29C。


福特萬格勒 1951 現場錄音,EMI CLASSICS。

  你受得了MONO超爛錄音嗎?如果受不了,那麼這兩個版本不用聽了;尤其是托斯卡尼尼1937版,錄音爛到連播放速度都不穩定,千萬別以為托斯卡尼尼連拍子都數不好!

  把托斯卡尼尼與福特萬格勒放在一起比較實在有趣:托斯卡尼尼只有不同的樂段才會有速度變化,而福特萬格勒則是每一個樂句都有速度變化。以第一首序曲而言,托斯卡尼尼只使用了兩種速度,一開始序奏用的速度與天真活潑的主旋律速度。但是福特萬格勒速度變化之多樣性完全數不清,符合他一向的自由速度原則。

  結果呢,托斯卡尼尼製造出幸福感最強烈的『魔笛』,完全沒有好人壞人,只有最高藝術水準的音樂一再引導我們享受最輕鬆有趣的人生。同樣的,第一段夜之后花腔女高音『去!去!你將成功救回我的女兒』的快板花腔,托斯卡尼尼的速度居然比貝姆之參考版本還慢!結果整段音樂沒有什麼可憐的母親正期待著英雄救美,只有最純粹最美麗的音樂在劇情中流潟出來。

  相對的,福特萬格勒呈現的戲劇感就強烈太多了!例如我在《如天鵝之歌般的『魔笛』》一文中所描述的『三侍女看到帥哥王子』樂段,福特萬格勒採取任意變換樂曲速度,並引導歌手一再變換歌喉音色,清楚呈現出五種不同心情的寫照。透過福特萬格勒的多樣色彩詮釋,才真正看到這段音樂複雜人性的有趣面。

  那誰的詮釋比較好呢?以托斯卡尼尼的詮釋特色,『捕鳥人之歌』的天真無邪特性遠勝過福特萬格勒。帕帕基諾本來就是單純小人物之美,何必加上太多的哲思與情緒?同樣的,『HM!HM!HM!』五重奏最後三侍女合唱出『三個純潔小孩將引導你們....』那段可說是舉世最好聽的音樂,也是單純的托斯卡尼尼大勝福特萬格勒,一樣是勝在單純的樂思反映出最真誠的音樂心靈。

  當然了,因為我個人的偏好,其他比較需要戲劇性、人性多樣面的音樂段落,我當然還是熱愛福特萬格勒了,尤其是一開始的三侍女樂段表現出的戲劇性。

  這種版本比較現象,可以跟著談一個有趣的『善惡』問題。

  在網路上分享魔笛這歌劇,由於劇情在中途產生善惡大逆轉,原本的好人突然變成壞人;這種情況讓喜歡魔笛的網友忍不住就想替夜之后平反、想替三女侍平反,於是產生『孰善?孰惡?』的討論。音樂、文學、電影或其他藝術要不要強分『好人』『壞人』(例如莎士比亞的著名戲劇都是善惡分明)?還是應該『好中有壞』、『壞中有好』(例如紅樓夢的每個主角都如此)?這兩者都出現過偉大的藝術作品,所以基本上是應該是隨人喜歡。

  然而,魔笛是一部歌劇,容許後來的演奏家或舞台編劇家可以任意詮釋,這時詢問『善惡』問題便很有趣了!

  基本上一般愛樂者提到的善惡問題,都是非常天真無邪的;就像小孩子一樣:『爸爸,哥哥壞壞,他打我..』。喔!大家千萬別以為我這樣的描述是譏笑大家太幼稚,因為這原本就是魔笛詮釋的重要方向之一。以我收集的演奏版本而言:dvd的李汶版、cd的托斯卡尼尼、Szell、戴維斯爵士等的詮釋方向都是屬於這一種。

  不過卻也有一個最誇張、善惡感強烈到令人非常受不了的版本,那就是最偉大的導演之一:瑞典導演柏格曼編導的『魔笛』。

  帕米娜正在月光下昏睡,這時摩爾人出現,恨不得兩人能相愛,唱完一段幽默好聽的詠嘆調後決定偷偷親帕米娜一下。這一段的詮釋以李汶版的 DVD 來說,那個摩爾人的樣子就是一副:月亮啊!看不爽就不要看....的調皮樣,即使後來被帕米娜拒絕後忍不住舉刀想刺她一下,你都看不到什麼邪惡,只看到他實在調皮又好笑。

  相對的,柏格曼的魔笛就非常『小孩不宜』了,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充滿邪惡與肉慾的摩爾人詠嘆調!從『第七封印』走到『芬尼與亞歷山大』的世界級導演柏格曼,明明越來越走向虛無與無意義感,為什麼在魔笛卻有這麼強的善惡分明與是非逼人?這就有待研究了。總之,你看到摩爾人充滿邪惡地走近沈睡的帕米娜,用手摸過她的臉,再往下撫摸她的身體一直到大腿私處,一副正在垂涎這個肉體等一下強姦起來滋味會很爽的邪惡景觀。天啊!這麼天真無邪的魔笛怎麼會有這麼小孩不宜的詮釋?

  所以在柏格曼詮釋的魔笛全劇中,夜之后的邪惡清楚呈現,你一定看得出『夜之后復仇之歌』配合光的邪魅感;薩拉斯托的正義與光明被過份強調,最後攻擊夜之后大軍的光明戰勝黑暗也非常極端,這是最不像莫札特的魔笛,我相信莫札特本人看到了也會昏倒,說不定這兩大藝術家將會在天堂為了扭曲魔笛一事而打得激烈呢!

  你喜歡魔笛的詮釋是善惡分明還是天真無邪?

(END)

附註 :版本比較如下: